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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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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姐這是怎麽了,”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女仆咬著嘴唇,滿臉擔憂疑惑地拽了拽雪子的衣角,意有所指地看向緊閉的房門,隔音良好的房間瀉不出聲音,但女仆就是莫名覺得氣氛壓抑厚重,“明明出門前還不這樣的,但是一回家就把自己鎖進屋子裏了。”

雪子嘆了口氣,搖了搖頭:“我照顧小姐這麽多年,還是第一次見她氣得把自己關起來。”

雙馬尾女仆想到什麽,眉梢一跳,她先是左右巡視了一番,看到周圍沒人才大著膽子湊到雪子耳邊,輕聲道:“聽山本先生說,小姐是出去見赤司少爺的,再加上之前小姐不肯他探望……他們不會是吵架了吧?”

雪子登時不滿地皺起眉頭,伸手敲了敲她的腦門:“胡說什麽!小姐和赤司少爺的事不用我們管,讓管家先生聽到又要嘮叨你了。”

女仆撇著嘴地捂住被敲的地方:“好,我知道了……”

“你先在門外守著小姐吧,隨時聽著點動靜,”雪子說,“我還要去後花園。”

於是年輕的雙馬尾女仆乖乖守在門邊,而一墻之隔的室內也正如她們所擔心的那樣,是一片憋憋屈屈的狼藉。

地面上是一大片零零散散的毛絨玩偶,冬花抓起床上擺的最後一只,狠狠地用力將其摜向地面,分明用了很大力氣,卻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來,讓人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悶感。

她心頭一陣恍惚,心腔一口氣塞進來太多光怪陸離的情緒,幾乎讓她喪失了思考能力。

一片混沌的大腦裏只機械循環地挖找記憶,試圖把國中時所有與他有關的全翻出來,然而最終還是挫敗又茫然地發現,她在帝光時期的的確確就是與他沒有交集,甚至連眼神偶爾交匯也很少,不管是喜歡上她的契機和表現,她都感覺不出來。

頭頂明亮的燈光變得慘白,將她的眼皮刺得生疼,少女的身體失去短暫支撐一般搖晃兩下,眼前猝然漫上一片黑,冬花趕忙撐住一旁的桌子……卻也在無意之間將桌上的電話聽筒撞了下去。

聽筒被彈簧拽著彈了兩下,還是摔到地板上。過了許久,冬花才恍似從內心紛亂嘈雜的情緒中脫身,她面色木然地垂著頭看過去,卻伸手輕輕抓起了聽筒旁邊的小羊玩偶。

那雙黑豆似的眼睛靜靜地註視著她。

看著看著,她的視線就模糊了,冬花抽了抽鼻子,目光好像落到面前的玩偶上,也好像穿過一片紛亂的時光碎片,落到那個把風衣給她穿的紅發少年身上,她喃喃開口,語氣含著天大的埋怨和委屈:“征君,為什麽不告訴我呢……”

“明明不是廣義的雙重人格,共享一份記憶不是嗎,你也知道赤司同學的存在吧,為什麽不告訴我……”那雙眼睛如同一潭死水,燈光被水光和眸色反射,只反射出絕望的悲切,“我明明是征君的戀人,最後卻還是通過你的國中隊友才得知這件事。”

大滴大滴的淚水順著臉頰安靜流下,冬花卻沒有去管,依舊像是沈浸到另一個世界一般,自顧自對著小羊玩偶說出藏在心底已久的話:“結果連好好告別也沒能做到——我啊,這些日子一直在想,征君最後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呢。”

她再也忍不住,鼓著臉哭出了聲音,抽抽噎噎地委屈質問他:“你是不是、是不是以為我也是因為你的百戰百勝才接近你的?……征君為什麽就不能好好聽人說話呢,勝利對我而言根本就沒那麽重要啊!”

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卻還要強撐著慢慢一字一句地繼續:“所有人離開你我都不會,我努力向上,就是為了能夠一輩子跟你並肩……你要相信我才對啊,我不是其他人,我可是你的妻子啊,征君。”

在她失神地喃喃自語時,一直被忽略的電話聽筒突然“嘀”得一聲,悄然掛斷了。

門板被敲響,冬花一楞,慌忙擦了擦臉上的淚水,盡量用平靜的語氣提高了音量回答:“進來。”

“大小姐,到喝藥的時間、了,”雙馬尾女仆滿臉不情願地端著一碗藥進來,看到滿地殘局之後就是一楞,隨後趕緊眼觀鼻鼻觀心,好像什麽都沒看到一般,低著頭繞過玩偶,將藥送到少女面前的桌子上,隨後站到她身後。

冬花是極容易留下印子的體質,眼眶和鼻尖的水紅還沒有下去,而她臉頰雪白,反而襯得更明顯了,但她面不改色地握著瓷勺,似乎自己剛剛只是翻閱了一本悲情故事一樣自若,依舊不緊不慢地喝著藥湯。

雙馬尾女仆飛快地側著頭看了她一眼,動作遲疑地邁動腳步,準備過去把地上的玩偶收拾起來,誰知才剛剛一動,剛剛還優雅地喝著藥的少女卻如同背後長眼一般叫住了她:“不要收拾。”

女仆一楞。

“今晚讓它們在地上睡!”冬花看著面前的藥湯,憤恨地咬了咬牙。

“那……好。”女仆擔憂地看了一眼,站回她身後。

“明天再收拾吧,”剛才強硬的語氣突然悄然軟化下去,冬花鼓著臉頰,氣勢頗弱地補充了一句,“明天早上收拾到我床上。”

果然,還是有餘地的!

雙馬尾女仆眼睛倏地亮起,隨即語氣輕快地應了聲。

第二天一早,冬花在強大的生物鐘下,滿臉蒼白,頭痛欲裂地醒來了。

雖然睡之前還哭著發||洩了一通,但那個人一如既往得自說自話,還是照常走進了她的夢境。

夢境分明是綺麗的,柔軟繾綣的,也由此變成一只在溫和之下藏著尖利獠牙的魘獸,張開嘴一口將她吞入其中。

夢裏她看到了那個異瞳少年,下鴨神社的漫天紅葉襯著他的紅發,冬花被他抱著,近乎癡迷地聽著他說畢業之後就要娶她的動人誓言。然而許下這段承諾之後,他卻突然把她扔下,繼而毫不留情地轉身就走,冬花頃刻間慌了神,她一邊追著他愈來愈遠的身影,一邊無助地哭喊他的名字。

然而他不肯回頭。

畫面突然一轉,冬花又看到他就站在洛山體育館外的櫻花樹下,含著微笑對她揮手。她立刻欣喜地跑過去,然而走到樹蔭下,她才猛然發現他的眼睛居然是一雙溫暖的赤紅,冬花立刻狠狠一顫。他好像沒發現她的動作一樣,只是溫柔而澄澈地註視著她,對她說他從國中就開始喜歡,能不能給他一個機會。

身體沈重得像是灌了鉛,連手臂也擡不起來,冬花醒來之後在床上呆坐了片刻,才滿臉繁重疲色地下了床。

“小姐,你看起來很不舒服,”給她梳頭的女仆一邊擡眼看著鏡子裏少女憔悴的臉色,一邊盡可能柔和地表達自己的意圖,“今天如果沒安排,還是好好休息吧。”

冬花閉著眼睛,微微擡著下巴,整個人的氣質平靜而冷清,乍一看居然有點像赤司征十郎,她搖頭:“有安排,繼續吧。”

其實今天相當罕見地沒有被布置任務,但冬花還是沒有利用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,反而準備出去。

新年假期的神社向來很熱鬧,冬花到下鴨神社時,朱紅的鳥居下已經盡是嘈雜的人聲,下車之前她從錢包裏抽出門票,對司機點頭:“山本先生,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。”

上次來還是兩個人,這次卻變成孤身一人,一股不可名狀的蒼涼伴著酸澀襲上心頭,冬花拉了拉圍巾,口鼻前翻湧白汽,她竭力壓下心中的酸楚脹痛,盡量保持平靜地照流程去禦守洗。

“說實在的,”冬花走到細水旁,將貼身已久的蕾絲禦守從身上拿下來,隨後蹲下||身子,將小小的禦守放到水中,任由其隨著飄遠。半晌,她唇邊突然勾起笑容,語氣也像是在對著誰撒嬌一樣,“也不是沒有想過,是不是因為征君在神社裏做了出格的事,說了出格的話,所以良緣之神才怪罪下來了?——開玩笑的,別太在意。”

她站起身子,準備去神龕那邊許願,然而剛剛轉過身,眼底卻措不及防撞上一抹赤色,冬花一怔,不自覺後退半步:“……赤司同學?”

赤司征十郎歪了歪頭,露出溫和至極的微笑:“冬花,早上好,真是巧啊。”

“早上好。”冬花本來平和的心緒突然變得雜亂不堪,昨晚那句話如同晴天霹靂,餘震猶在,讓她不敢對上那對坦然又平靜的雙瞳。踟躕了片刻,兩人之間的沈默也延續了片刻,冬花不自覺轉了轉左手的鉆戒,打算跟他告別。

然而她剛張了張嘴,第一個音節還沒發出來,就被他看似不經意地堵了回去:“要不要一起走走?”

“……這個還是,不用了吧,我也不太熟悉下鴨神社。”這話倒是不假,上一次就是征君帶著她各處參觀。

赤司征十郎聽了也不發愁,反而立刻自然地接過話來:“那就坐下來,說說話,好不好?”

聲音略微壓下去一些,語速幾不可查地放緩,尾音輕輕勾起來,那句「好不好」實在和他太像,冬花的心神立刻恍惚了一下,昨夜的夢魘還沒褪去,朦朧之下,等回過神來,自己居然已經渾然點頭答應了。

赤司坐在長椅上,側著頭打量她蒼白的臉色,開口時有些愧疚:“抱歉,昨晚是我疏忽了,我不該在你大病初愈的時候說那些的。”

“……沒有什麽,”冬花生硬地盯著面前的地面,不肯扭過頭去對上他的視線……抑或是不敢對上那雙赤瞳,“請赤司同學不要在意。”

“這樣嗎?”他安撫性地笑了笑,隨即身體放松靠在長椅椅背上,目光卻悄然飄向少女被凍得發紅的手,“但我還是覺得很抱歉,是我|操之過急,讓冬花感到困擾了。雖然我很期待冬花的回應,但是現在冬花心裏還念著他,不是嗎?”

冬花眼睫飛快一抖,沒有作聲。

“不如這樣吧?”赤司身體前傾,側過頭來深切而認真地註視著她的側臉,“我們先從朋友做起?”

本來沈著眼神,一臉油鹽不進的少女登時一僵,隨後怔楞地扭頭看向了他。

赤司輕笑一聲:“很奇怪嗎?從國中起,我和你就一直是「同學」,都沒有當過「朋友」吧?”

“這下,就是冬花不用被這張婚約所禁錮了,我也不會對冬花做出任何出格的動作,怎麽樣?”

被他話裏某個字眼挑動一下神經,冬花的瞳孔登時緊縮,肢體語言也僵硬一瞬,她抿著嘴唇看過去,眼神透露出欲言又止的意味,但還是什麽都沒說。

赤司征十郎幾乎一眼就看出了她剛才的猶豫和不情願是為了什麽——婚約,她還是想解除婚約。

擱置在大腿上的拳頭攥得發白,但他的身體語言還是很放松,是一種相當友好和善的姿態,赤司唇邊溫和的笑意不減:“冬花覺得可以嗎?”

他提出的提議裏,不僅合情合理,還相當善解人意地給了她足夠空間,更重要的是有一部分還是從昨晚自己的話裏挑出來的,讓她更沒有辦法拒絕。

冬花在心底嘆了口氣,疲憊地想:“總之婚約的事也不能一蹴而就,還是慢慢來吧。”

“那,就按照赤司同學提出的方法做吧。”

身後的楓樹林在風中沙沙作響,一聲清脆的鳥鳴突然響起,在冬天已經可以歸為「難得」了,冬花立刻被吸引心神,扭頭循著聲音看去。

而在她身後,紅發少年唇邊的弧度瞬間落下,赤瞳眼底暈開的點點暖意頃刻間就被一股更加強大的腥色覆蓋,像是瞬間覆蓋了一層冰涼又熾熱的冰殼,他目光沈沈地盯著面前少女露出的纖白後頸,身體分明紋絲不動,整個人卻微妙得緊繃起來,看起來就像趴在草叢裏時刻準備撲殺的雄獅一樣危險。

“我無論如何都不放開你。”他面無表情地想道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做朋友是不可能的,永遠不可能的

以及,沒黑化

——

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:小仙男 2瓶;

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,我會繼續努力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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